雅婷唱完歌，掌聲還沒結束，就有人喊「小慧表演!小慧表演」接著全班都呼應起來。
「不要啦!」小慧蹙著眉:「你們還不膩嗎?我已經表演幾十次了!」
「幾百次也不夠!」全班一起喊。
「是呀!」導師也站起身，走過來:「小慧再表演一次吧!妳演得太像了，我也想看!」
噘噘嘴，小慧看天花板，笑了:「好吧!」
教室裡一下子就安靜了，比考試的時候還安靜，好像大家都不敢呼吸似的。
漸漸聽到一點吸氣的聲音，連著吸、吸、吸，停住不吸了，兩三秒，突然，哇一聲，一個娃娃哭了。起
初只是短短的、斷斷續續的，像在告訴媽媽「我醒了」，但是跟著，氣愈來愈急，哭聲愈來愈響，是在
對媽媽呼喊。每個人都垂著頭聽，彷彿就有個娃娃在眼前，雖然是十三四歲的大女孩，卻都由心底油然
泛起一股母愛，想過去抱抱那哭泣的娃娃，好幾個女生偷偷擦眼淚，所幸，就在這時候，哭聲停止了，
空氣一下子像是凝固，每個人都有大夢初醒的感覺，接著導師帶頭，響起如雷的掌聲。
「太感人了!太感人了!」導師的臉上居然爬滿了淚水:「我的感覺尤其深，因為我是3個孩子的媽媽，我可
以明顯感覺到，那娃娃對媽媽的渴望。」走過去，蹲下來，盯著小慧:「妳真不簡單!妳怎麼能裝得那麼像
呢?妳有小弟弟或小妹妹嗎?」
小慧搖搖頭:「我媽就我一個小孩。」
「真難讓人相信妳是怎麼學的?妳一定表演給妳媽媽聽過吧?」
點點頭:「我常常表演。」
「妳媽媽好幸福喲!」好多同學都叫了起來:「她一定很喜歡看妳表演對不對?」
小慧又點點頭。突然有個同學大叫:
「那妳下次表演我們能不能一起去看呢?說不定妳在媽媽面前表演得更精采呢!」
一班都起鬨，甚至有人央求:「求求妳，好不好嘛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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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個週末，三個跟小慧最要好的同學躡手躡腳的走進病房。
直到今天，同學才知道小慧的媽媽已經在醫院住了很多年。生小慧不久，有一天，小慧的爸爸開車帶著
他們到郊外玩，跟一輛違規超車的小貨車相撞，小慧的爸爸當場就死了，媽媽成為植物人，只有小慧，
因為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沒受傷。
小慧是由外婆帶大的，每個禮拜外婆都帶她一起去療養院看媽媽。
媽媽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，面向天，閉著眼，像是沉睡。
「媽!我同學佳佳、小香，還有妙玲，一起來看妳了。」小慧在媽媽耳邊說。
媽媽好像沒聽見，一動也不動。
小慧伸手從床頭抽屜中拿出一把梳子，幫媽媽梳頭髮。
媽媽的頭髮跟小慧一樣很細、很黑，小慧從媽媽兩鬢慢慢往後梳，再梳頭頂的，往後，用另一隻手托住
媽媽的頭，把前面的頭髮攏過去。當小慧抬起媽媽的頭瞬間，三個同學都大吃一驚，小慧媽媽頭的後面
居然是光禿禿的。
站再後面的小慧外婆小聲說:「睡太久了，一動也不動，十幾年下來，頭髮都掉光了。」嘆口氣:「十三
年，沒說過一句話，沒張開一次眼睛，從進來就這麼躺著，什麼都不知道，只有......。」停了幾秒鐘，
外婆又嘆口氣:「妳們看嘛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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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候，就見小慧蹲下身，靠在床邊，又輕輕向前移了移，偎在媽媽的胸前，再把媽媽的手抬起來，放
在自己的背上，好像由小慧導演，把媽媽擺成摟著她的樣子。
突然，一陣大家熟悉的吸氣聲音出現了，抽槒著、抽槒著，一個初生的娃娃醒了。先是喊媽媽，媽媽不
應，就愈來愈大聲的哭起來，媽媽還是不裡，哭泣變成了哀嚎，那是在班上小慧從沒表演過的感覺，只
覺得有個被遺棄在街邊的嬰兒，在冷風中，在一片無助中，哭喊，喊她思念的媽媽。
雖然小慧做出的只是娃娃的哭，沒有任何言語，但是就在那哭聲中，可以聽到太多的話，太多要說卻說
不出、無處說、不能說的話。
三個同學都哭了，站在後面的外婆轉過身去擦眼淚，門外有２個護士也拿著手帕蘸眼角。
就在這時候，大家征住了，媽媽搭在小慧背上的手居然顫了一下。
媽媽的手又顫了一下，接著抬起一點點，抬起半寸，輕輕放下去，媽媽的手居然在拍小慧，一下又一
下。
小慧的哭聲就漸漸緩和了，像是找到媽媽的娃娃，終於回到媽媽的懷抱，且含著媽媽的乳頭，滿足的，
開始哼，小手趴在媽媽的胸口沉沉的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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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慧帶著三個同學悄悄退出病房，大家一起回頭再看媽媽一眼，覺得躺在床上的不再是十三年前不醒人
事的植物人，只覺得小慧媽媽的嘴角有著一抹笑意，她知道她從來沒有離開自己的娃娃，在她的安撫
中、安慰中，她的娃娃正一天天的長大......
劉墉 母親的傷痕◎劉墉的神祕小說 水雲齋文化事業有限公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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